米洛斯·福尔曼死了，橘猫很伤心。

米洛斯·福尔曼（1932-2018） 

 

科比退役，小李拿奖，朋友圈刷得此起彼伏。福尔曼死了，纪念者寥寥。

 

虽说科比和福尔曼都有可能流芳百世，但二者的性质是不一样的。总有一天，科比的球技只会让人说一句，“在那个时代，他是个伟大的球员。”而福尔曼的电影，无论在未来任何时代，都会给人难以忘怀的冲击。这也许就是，体育和艺术的区别吧。虽不强说高下，但橘猫更偏爱福尔曼。

彼得·杰克逊在《魔戒》片场说过，“我们都会老去，只有电影才能不朽！”

 

第一次看福尔曼的电影，是大名鼎鼎的《飞越疯人院》。橘猫看完全片，浑身战栗，跑到老橘猫（我爸）跟前说，“这电影太棒了，让我浑身发抖！”

 

多年后回想起来，橘猫依旧记得那时的战栗，影片结尾那几声不知名的鸟鸣，“酋长”奔跑在荒山野林之中，只留下一个影子忽闪忽现……

《飞越疯人院》结尾成为橘猫观影历程中的启蒙性画面，从此悟到：电影之魅力，不可言说

 

评论一部让自己感触颇深的电影，甚至有启蒙意义的电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一方面，你未必说得清自己为何会有如是感受；另一方面，由于时间关系，很多地方未必正确或真实。你也不可能真的再去重看一遍，因为重看之后，你最初的印象就会被磨灭、被打散。

 

很多电影橘猫都想重看，但一直无法鼓起勇气，因为第二次看时，那就不是你看过的那部电影了。很多时候，橘猫甚至觉得，评价一部电影，并不在于这部电影到底怎样，而在于你自己对它的感受。这种感受，或许要比电影本身，更真实、更可贵。

 

说回福尔曼，他是一个刻画人物与叙事的高手。他早年的电影，橘猫看的不多，似乎只看过《金发女郎的爱情》。按电影史的说法，他是捷克新浪潮的一代。但他与法国新浪潮相比，显然并没有那么叛逆，换言之，他的风格是偏柔软的、带诗意的，甚至可以从其所谓的“新浪潮”里，看出一股子古典味。

《金发女郎的爱情》已经展现出福尔曼对人物刻画的功力，但剧情倒是没什么印象

 

这种“古典味”其实很宽泛，比照他到好莱坞之后的作品，显然就是人物与叙事上的工整和细腻。《飞越疯人院》里的每一个疯子，《莫扎特传》里的莫扎特和萨列里，《月亮上的男人》中的安迪·考夫曼，《性书大亨》里的拉里……这些人物早已超越了“栩栩如生”的概念，毕竟，“栩栩如生”是针对画作的赞美，对电影人物而言，最高的赞誉该是——像一个多年未曾谋面的熟人。

福尔曼的人物往往具有隐喻性质，但又不会那么高高在上，与观众的距离恰到好处

 

福尔曼的人物即是如此，你在看完《莫扎特传》后，依旧能在耳畔听到沃尔夫冈那癫狂的笑声；即使在《月亮上的男人》结尾，考夫曼躺在棺材里，你还是会觉得他立即会坐起来，这又是他的一个段子；《飞越疯人院》里的病人，你无法笼统地称他们为疯子，他们是“酋长”，是“结巴”，是一个个活生生而独立的人。

《月亮上的男人》可谓福尔曼刻画人物的巅峰之作，已到了让人“生死难测”的地步

 

在叙事上，福尔曼的魅力就更难以说道，如果从专业角度切入，或许能解其一二。可惜橘猫的专业知识有限，一言半语很难说清，总之你就会觉得，福尔曼讲故事流畅之中又一波三折。情节与戏剧冲突交织得自然圆满，继而又作用于展现人物，等到全片看完，故事、人物、立意一下子喷涌而出，畅快淋漓。

 

叙事的优秀自然与剧作脱不了干系，但将文字转化为影像，是导演的第一任务，而这一点福尔曼滴水不漏。有些片，比如《月亮上的男人》、《情书大亨》看似平铺直叙，但总有种无形的张力在里面。这张力并非源自情节或冲突本身，而是福尔曼手中一支“无形的笔”，在镜头外刷刷作响，诱着你欲罢不能。

《性书大亨》看似混合着多种好莱坞电影类型，实际上依旧是“传记片”

 

橘猫想起，如果要做类比，弗兰克·达拉邦特的叙事风格与福尔曼有些类似，都是古典味很重，不怎么玩炫技的花活。但如果仔细比较《肖申克的救赎》和《飞越疯人院》，你挑不出前者的毛病，但肯定会说，福尔曼要更胜一筹。这都是感觉，橘猫觉得，艺术评论很多时候，靠的是感觉。当然，这是缺乏理论基础的橘猫自认为的。

纵然《肖申克的救赎》不用多言，但与福尔曼比较，突然就明白为何《肖》缺少一种说不清的“微量元素”

 

福尔曼的电影总有一股平静的伟力。但这么说，似乎也不确切。更不确切的类比，橘猫觉得，有时候福尔曼的电影像卡拉瓦乔的画作，影片结尾往往就是那一抹红布。

卡拉瓦乔 《犹迪杀死荷罗浮尼》

《飞越疯人院》结尾，酋长闷死男主，举起储水器砸窗而逃，影片所有的情感喷薄而出；《莫扎特传》结尾，萨列里全然疯了吗？他如同圣人般，“宽恕”着疯人院里的“凡人”；《月亮上的男人》结尾，是反高潮的，或者说也是高潮化的，因为考夫曼这次真的死了……

，但萨列里一角足以名垂千古，毕竟他的奥斯卡影帝数和阿尔·帕西诺一样

 

好比一直在蓄力的福尔曼，往往用最后的一记沉重的摆拳，打在观众的下颌上，我们应声倒地，别说10秒，10天可能都站不起来。其实说白了，福尔曼终其一生，都在拍“传记片”。也许《飞越疯人院》不太一样，但其余大抵如此。

 

说了这么多，橘猫还是说不清福尔曼为什么好，好到让人想起来就哀叹，他已经死了。不久前，橘猫重看了《莫扎特传》，震撼感远不及当时初见，是因为福尔曼需要重新评价吗？橘猫觉得并不是，而是再次证明，福尔曼的魔力在于叙事、人物、以及情节冲突的组构。当你对这些心知肚明时，某个段落的细节纵然余震仍在，但整体上的冲击显然就淡化了。

虽然重看消减了《莫扎特传》的魅力，但影史“最佳传记片”依旧无可争议

 

关于福尔曼，橘猫就说这么多了，这对橘猫而言，他是一个很重要的导演，因此写文纪念，也希望大家可以看看他的电影。不过，橘猫还是相信，福尔曼在许多年后依然会被人记住，他的电影永远都能让初看的人惊为神作。尤其是在这个“神作”已经有些拥挤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