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开始,虽然也留了一部分想考研的同学在努力奋斗,但校园已明显冷清。我没有搬回自己的宿舍,仍住在老干处值班室。
老干处最受欢迎的娱乐项目当数象棋。虽然棋盘上明着“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其实象棋的最大乐趣在于围观和被围观。每天9点多开始,就陆续会有很多退休或者没退休的老师来这里下棋,即便中饭,来来去去,棋牌室总有人在。除了按时开门、关门,我每天并没有什么主要的工作要做。
一两周后,我还看见与我同班的猴猴在校园里转悠。这个学期结束前,她和老董分手了。
猴猴很瘦,清秀大方,说话轻言细语,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来自山东的女生。大一的军训从9月4号开始,一直持续到国庆放假前一天。如果你认真并投入到军训,当然会很苦,但这也更能让你留恋这逼真的军旅生活。自小的教育本就让我们对军人有了骨子里的信赖,加上这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在送别教官的时刻,同学们仰着被烈日晒黑的脸,一排又一排地唱着一首又一首歌,然后看着军车载着朴素且幽默的教官慢慢离去,很多人留下了不舍的泪水。1999年9月30日的这个傍晚,在送别教官的人群里,猴猴在身旁找了一个高大的肩膀,依靠着痛哭不止。这个肩膀,隶属于老董,他也与我同班,江苏人,个头很高,和猴猴一样削瘦,性格也很好。
在我看来,猴猴和老董是很搭的一对,要是一直可以走在一起,该是多美的故事。但他们没走完三年便分开了。
新进大一推选班委,猴猴就做了班里的生活委员。她除了会来男生宿舍找老董,有时也会来我们宿舍找当时的班长权权商量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大一下学期,大约是六月的上旬,一个周末,天气很热,我去浴室冲完凉,在宿舍里穿着一条红色的三角裤,很专注地与毛奎他们一起看电视。鸡鸡突然大叫一声:“华弟,你干嘛?”我不解地回头,看到他朝我诡异地笑,呵呵有声。看不出所以的我只好转头望向坐在门边的毛奎,却猛然看到猴猴穿着裙子,若无其事地和权权在那里细声说着话,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地过于暴露,一激灵串到鸡鸡床上去,慌乱地拉了窗帘,盖了被子。猴猴笑了笑,继续和权权说完事,平静地出去了。
晚些时候,轮到我们班要去帮位于25栋女生宿舍地下室的法学院学生会办公室打扫卫生,猴猴组织,我也跟着去了。搞完卫生大家陆续散去,我正要走,猴猴扯了扯我,带我溜进旁边虚掩着门的校学生会的办公室,打开里面的钢琴在那里玩耍。猴猴反复弹着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我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大三的这个暑假,猴猴来找过我两三次,多是聊一些女生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猴猴说起她和三班一个长得很剽悍但声音却又极其温柔的女生的争执。她说前两天她去这女生的宿舍玩,聊得得晚了,又还有话题,刚好这女生没回来,她就睡了这女生的床。第二日这女生回来,责怪猴猴把她的床单被子弄了一些红点。
“你是哪里流血了吗?”我关切地问道。
猴猴很奇怪地瞄了我一眼:“哎呀,女生有时候总是什么那个的了。”
我虽然故着镇定,但明显已经感觉到自己窘红了脸。“我都说不是我了,她还要怪我,我自己那时本来就没来。”我不算是个太嘴笨的男生,但这个话题是肯定无法继续下去的了。冷了半天,猴猴看到我有些炊具,就提议做餐饭来吃,我便很高兴地应承了下来。
第二天中午,我去菜场选了一些新鲜的食材。待猴猴到来,我就煮了一道从一个老师那里学来的红烧肉炖豆腐泡,又煎了些虾仁,再备了一些青菜,就着普通的汽水饮料,和猴猴吃了顿有模有样的晚餐。猴猴觉得虾仁做得很好,用餐巾包了一些放在一旁,说一会儿给她的一位朋友尝尝。再晚些时候,一位男生来把猴猴和她事先包好的虾仁接走了。
后来,这个暑假,我再也没有看见猴猴,想是已经回家了。见过的几次里,我说她和老董很配,分手了可惜,她没有怎么附和。虽然我们聊了很多,但她一直没主动说过她和老董的事,没说他们为什么分手,我也没有问。
那晚,我又在书桌前,在台灯橘红的灯光里给彤子写信。到半夜零点多,一只白色的猫妈妈带着四只还不能完全会叫“喵”声的白色小猫仔,在我的窗台上玩耍。开始我本没有发现,直到他们碰响了玻璃,我才惊觉抬头。我看见其中一只,视乎对我很好奇,她伸着一只小脚,扶着玻璃,隔着窗户,柔柔地看着我,发着还没有成型的弱弱的喵喵声。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直到她被猫妈妈唤走了。
第二天,彤子打来电话,她说她梦见我在一片无垠的森林里行走,似乎我永远也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呼喊,怎么叫,我也不应。我后来一直没有和彤子说起那晚我遇到的几只猫,因为我好像觉得,彤子梦里是不是借着那只小猫咪的眼睛,在看着我。